甘谷洋芋“镇国寺”香
天水日报
作者:冯军权
新闻 时间:2024年04月29日 来源:天水日报
□ 冯军权
作为一个常年在外的甘谷人,看到家乡天水因为麻辣烫火爆出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麻辣烫之所以好吃,其灵魂汁子中不可或缺的便是甘谷辣椒。甘谷自古盛产辣椒,并享有“辣椒之乡”之美誉。但其实,在甘谷家家户户除了种植辣椒之外,漫山遍野都有洋芋的影子,生活在家乡那片土地上的人们,骨子里对洋芋的偏爱程度绝不亚于辣椒。
可以说,甘谷人都是吃着洋芋,就着辣椒长大的。洋芋是甘谷人菜肴中的主食,和洋芋相关的美食有炒洋芋丝、洋芋焪焪、洋芋粉条、洋芋搅团、洋芋丸子……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就算煮洋芋、烤洋芋了。做工最为精美的油炸洋芋片,则是让人百吃不厌。
甘谷洋芋,无论是煎烤炸,还是蒸煮炒,都是绝对的主角。你若要在甘谷当一名好厨师,考核的标准就是切洋芋丝,再就着洋芋做几道菜,基本就能看出厨师的水平高低来。
洋芋是百家菜,也是一道既养心又养胃的菜,在外奔波了很多年,直至现在,养成的习惯就是每天无论吃任何饭菜,少不了的就是吃一顿或以洋芋为主食或以洋芋为配菜的饭菜,只有胃里有洋芋了心里才觉得踏实。在众多的关于洋芋的美食中,我最想吃的还是母亲用柴火烧的大锅煮洋芋。小时候,每当在村子里疯玩的我们看到自家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就知道母亲的煮洋芋熟了,于是便撒开脚丫子赶紧往家跑,因为弟兄姊妹多,生怕自己落到后面,吃不到煮开花的洋芋。
煮洋芋是个不太难的活。把洋芋洗净后,放入锅里,在锅上面再倒扣一个同样大的锅,锅和锅的缝隙之间用笼布封上,防止漏气,然后用大火烧到冒热气,再转为小火熬。母亲煮洋芋用的都是土办法,当火烧到一定程度后,便把耳朵贴在锅边听锅里的水是否吸收完,等水分差不多了,再焖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上面的锅揭开的瞬间,一座莲花般的洋芋大山就会映入眼帘,香味扑鼻而来。
早已围在锅边的孩子们,急不可待地伸出小手乱抓。若能抓一个在手上,像是抓着火球般烫得左右手连续互换,还得不断用小嘴吹气。待到洋芋冷却后,轻轻剥掉外皮,夹一筷子早已拌好的油泼辣椒酸菜,再就着腌韭菜,便狼吞虎咽起来,直至咥得饱嗝连天。
我们小时候,只有洋芋才可以实实在在让人吃饱,吃完后还可以带几个去学校。有时小伙伴玩得疯,互相追打,裤兜里的洋芋不知不觉中会被压成薄饼。即使那样,也无所谓,手伸进去一点点抓出来,照样吃,绝舍不得扔掉。
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是母亲一锅又一锅的煮洋芋养活了我们。直至今日,每当回老家,返程的后备箱里,啥都可以不拿,老家的洋芋或多或少得带点回去,不是西安的洋芋买不起,总觉得老家甘谷的洋芋更有性价比。所以我们一直爱惜洋芋,也感恩洋芋。
记忆中童年时代的冬季是很漫长的,大雪封山,农民进不了地,也下不了山,所有的吃喝只能启用库存。家家户户都有或大或小土窖,土窖是山里人的百宝箱,里边储藏能放得住的红白萝卜、葱蒜辣子等家常菜,当然核心还是洋芋,多则上万斤,少则三五千斤,有了这些存粮,父母心里就不慌了。
农闲时节的庄稼人,一天就吃两顿饭。漫长的冬夜里,谁家的土炕烧得“热”,土炕里的洋芋“烤”得好,来这家串门的人自然就多。大家围坐在一起,女人们编草辫,男人们抽旱烟、侃大山。小孩子最惦记的还是东家炕洞里埋着的洋芋。东家晚上烧炕时,早早把洋芋和晒干的驴粪放在炕洞里,等到凌晨时分,东家男人便自觉下炕掏洋芋去了。不一会儿,一盆外壳烤得黄黄的烤洋芋端上炕桌,满屋子都是焦煳的香味儿,拿出一个,在手上砰砰拍几下,再轻轻地剥开,然后咬上一口,一股散发着香味的热气立即扑面而来。顷刻间,一盆子烤洋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家拍拍手,美美地咽下最后一口唾沫,再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纷纷夸东家男人的洋芋烧得好。
这是多么淳朴善良的庄稼人啊!那时,我们的日子都过得艰难,但只要说家里来了人,都是上等客,主人都会倾其所有,拿出能拿得出手的食材招待。
无论是煮洋芋,还是烤洋芋,庄稼人煮的是热气腾腾的烟火气,烤的是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离开家乡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最近我的家乡天水火了,这让我全身的血液不由得沸腾起来。我这长期在外的人,只要一听到关于老家的人和事,思绪便一下子就飞回到了家乡,这也让我再次想起那百吃不厌的甘谷洋芋。
马铃花开响叮当,飞蓬万里源水长。
萍漂中土名洋芋,身寄他乡念故乡。
吾与马铃同声韵,诗和情辞共短长。
诚知乡思物俱有,客子同愁酒一觞!
天水舌尖记忆(组诗) □ 陈刚
馓饭
骡子驮来的玉米棒子堆成山
我和妹妹在山上爬
父亲喊我们下来
音调被爷爷的眼神降低
我们滑下来跑进厨房
像所有谙熟炼金术的妇女一样
母亲在精准控火
灶膛里,柴火的舌头舔舐黝黑的锅底
撒一把新玉米面,搅动
一碗一碗黄金,被我们端上桌
然后是麻菜,经霜的青椒,土豆丝
“不要急,馓饭烫!要掠着吃”
这忠告,是可以秉持一生的
在往后的无数岁月里
我吞食黄金
那阳光,那笑,不急不缓
罐罐茶
春种的人将种子撒在地里
黄昏祖父把挽起的裤腿放下来
坐在炕沿上熬茶
他饮苦涩,淹没在热气与烟雾里
黑白电视机里,一折子《铡美案》刚罢
黄铜火盆里的炭火
一半热烈,一半灰烬
像此刻窗外的灯火和夜色
让世界无限神秘
村庄散落四野
荒草和作物一起生长
甘谷辣椒
不必说哪里更适合,在甘谷磐安镇和礼辛镇
与关中、新疆、川滇各有不同
一方水土养育出适合一方人肠胃的辣
被渭河哺育过的青苗
经高原的日光恩宠,甘谷辣椒红了
石臼千锤百炼里,有西北汉子的细腻
有陇上妇人的温婉
当一个结束劳作的乡亲
光膀子用大老碗咥锅鲰时必然直呼
“对!就这个味儿,镇国美得很!”
深秋。千门万户的青瓦土墙间
悬着红色的瀑布。小集市上
咂巴着旱烟的老汉
脖子上挂着的辣椒串越来越少
他的脸上,逐渐挂起两朵霞光
三阳川挂面
绑成小捆的挂面,整齐码桌面上。
每一次经过菜市场口,
我都被它们吸引,遐想无限——
从麦子金黄的皮肤下取雪
和面,醒面,盘条,拉条,上杆,下杆……
小商贩沉默,把如雪的事物,变得
挺直,匀称,韧性十足。
我常常想,那些制造雪质事物的人,
要比吞下雪的人,
更懂得生活的美学。
小泉峡的柿子
山风冷峭,从山上下来时
日头正赶着温暖别处的事物
果实们更早就入了仓
悬挂在枝头的柿子,像块块足金
亲爱的,这一刻我站在半山腰
像一颗经霜后的柿子
入眼的城,因有你而可爱
天马上要黑了
我不能及时赶回去
山路弯曲,漫长
哪怕黑夜不可避免
而这座城亮灯
而你会亮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