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岘(组诗)
天水晚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0年12月25日 来源:天水晚报
□叶 梓(苏州)
清晨之泉
一对木桶结束深夜
一双脚步开始了黎明
第一个到达泉边的人
轻轻地一勺一勺地往木桶里舀
舀进星光
舀进整个山谷汇集于此的露水
舀进她泉水般清冽的梦幻
杨家岘
一
她的祖先
要么是前往河西走廊走散的一位 士卒
要么就是厌倦了古城天水繁华世事 的一位隐者
我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它的地脉足以使人懂得迷恋的 力量
二
请允许我喋喋不休地讲述吧：
村西古堡：一位端坐高处佑护村庄的 神灵
村北深沟：数眼清泉汩汩而流
村东土塬：田亩无数，可供久居
村南土塬：和村西的土塬连成一片
像一对相依为命但又幸福的夫妻
还有暮色，因轻风扶来塬下卦台山的 袅袅香火
而具有了祈祷的性质
三
这就是养育我的地方：杨家岘
西北大地上
一个野草生长野花开放的村庄
鸡娃菜、苜蓿、苦苣、野草莓
这些和我一起长大的花草们
尽管时间替我的童年写下了野性而 自然的评语
但我已长大成人，已经
离开了那座我们手挽手围成的欢乐 花园
开始用频繁的握手与世界言和
我也开始由衷地赞美杨家岘健康的 肤色
四
但得承认
这是一个缺雨的村庄
当一场雨来临
当一场比金银首饰更加重要的雨来 临时
锅碗瓢盆集体出发
像收藏金银一样积攒下来
积攒下雨水的杨家岘
好像一个少年，更加茁壮成长
五
成长，是为了相爱——
当一个男人拉住一个女人的手时
她必定会羞涩地笑了
唢呐响起，迎亲的队伍走过
飞走的百鸟重新回来
等一夜醒来，月色
已经打好了白银的耳环戴在他们 身上
六
大地吉祥，生活安宁
他们和月色星光擦肩而过
他们在落日的指挥下浇梁、入烟、 分家
延续着生命的范围
偶尔，他们下山去三阳川赶一次集
像一个节日的到来
七
“呵，世界，到处是黑夜
生活是闪电”
杨家岘啊
你是谁藏在我生命里的一道闪电
一道温和而缓慢的闪电
八
当我这么理解时
我已经星光暗淡
我已经如同一只黑夜里从杨家岘
走丢的羊羔
在世界的黑夜里找不到自己的闪电
可我多想成为那面山坡羊群里的一 只啊
九
秋风见不到积雪
我找不到你
我已是一个仅靠回忆度日的人
在闪电的间隙
我只好提前写下自己的墓志铭：
请让我孤单的身躯歇息在月光和
露珠里
请让我同样孤单的灵魂
和一朵野花开始一场永不结束的
交谈吧
杨家岘的黄昏
院门紧闭
九十余户人家在各自的天空下
劈柴、生火、准备简单的晚餐
但锁不住的暮色被时间之手偷偷 带走
堆积成土塬巨大的静谧。
只有穿过街道的风发出声响，也只 有它
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对话记录 在案：
“唉，猪吃了么”
“吃过了”
之后，他们吹灯上炕——
又一个黄昏就这样提前到达了杨家 岘的夜晚
像一个提前到达自己墓地的人
纪念
秋凉了
仰天而睡的母亲
那坟头不停摇摆的衰草能替你挡住昨夜的寒意吗？
家乡谣曰：
十月一，送寒衣
今日处暑
今日，离我送去衣裳的日子还远
——为什么一场又一场的秋雨要不 断加深大地的凉意
——为什么我得秉承村庄的旨意而 不能提前送去温暖的衣衫
风中的母亲
滴酒不沾的母亲
请饮一口我千里迢迢带来的青稞酒：
挡挡寒
也挡挡今夜从对面山梁上爬过来的 月亮的清寒之光吧
故园：杨家岘
大年三十的麦甘公路
薄雪的光，让一辆三菱牌越野车
行驶得愈发艰难
但还得继续前行
年关的门前，返乡的游子
都有一座自己的故园
一户户紧闭的院门
不再热闹。它们的主人
大多辗转往返在江苏、上海和浙江 一带
门环静默
我生活过的那座院落，同样静默
记忆里的五棵柳树因为冬天而枝枯 叶败
去年密集的雨水里差点倾圮的院墙
倾斜地站着，而我
已经不忍进去
不忍一脚踏进旧事的中央独自伤怀
梦见
故园
在一场连绵的秋雨里轰然倒塌
……我站在残碎的土瓦面前
仿佛听到一个家族的回声
有着历史般幽怨的叹息
——我不止一次梦见过这样的场景
父亲留下来的院房
檩子结实，柱子粗重，檐下的青石板
有着时光打磨过的光泽与温暖
只是，空了那么久的院子
终究
在时间面前溃不成军
让一座院子空下来
是对它最大的伤害
有一次，我还梦见
父亲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
你该回来
锄锄后院的草了
语气里的责备
只有我知道
作者简介
叶梓，本名王玉国。副研究馆员，文学创作二级，江苏省第五期“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中青年学术技术带头人。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重要文学期刊，有作品入选中考语文试题、中高考模拟试卷及乡土教材。出版有诗文集《天水八拍》《山水客》《陇味儿》等10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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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籍作家 作品联展
主 办：天水晚报 天水市作家协会 特邀主持：叶 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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