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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里的社火

天水晚报 新闻    时间:2025年02月14日    来源:天水晚报




资料图片
□毛金来
  提起社火,总想起的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画着脸谱披着古装,骑着高头大马的马社火,抑或是以高、悬、妙著称的高台,还有男人们踩着一人多高的笔直木杆雀跃般挪步的高跷,老家人叫它“走拐子”。生活发展到今天,社火已跟着时代的步伐融入了现代元素,既继承传统的艺术性,又突出时代性。过去的马社火、高跷愈来愈少,彩车、秧歌等唱着主角。但在我的家乡,至今还活跃着诸如“耍船”“春牛”之类的社火,家乡人叫它:跑社火。
  我的家乡地处张家川、庄浪、秦安三县交界地带,北面的葫芦河和南面的清水河共同滋润着家乡的土地,养育着老家一带的人们。勤劳勇敢的先辈们聪慧而富有创造激情,他们农闲时在一起说唱逗笑,载歌载舞,创造出了像“花儿”一样的原生态歌唱曲子。过年的时候,老家人把这些歌唱艺术表演得淋漓尽致,让祥和的年,更加喜庆欢快。
  “耍船”要有人组织有人编排,庄里人把他们叫“社火头”,都是庄里有文化有威望的人。每年进入腊月,庄里人开始为过年做准备,“社火头”哪能和其他人那样,忙着给自家办年,他们早早聚在一起筹划耍社火的事宜。鼓的牛皮面已经薄的不行了,怕一个年撑不下来,得买个新的;锣一对少了,得再购置一对;去年的赶船婆表演欠火候,少了滑稽和幽默,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今年要换个人;陈老大年龄有点大,耍狮子的时候屁股垂下跳不到桌子上……他们一项一项精打细算,把支出压到最低,按人口分摊。紧接着收钱的收钱、排练的排练、糊船的糊船,分工明确、责任到人,容不得丝毫懈怠。
  正月初一拜完年,各家各户的家长都聚拢在戏台前,聚精会神地听“社火头”安排耍社火的事项。耍社火是庄里人的集体活动,也是年里的大事,“社火头”指到哪里,大家就打到哪里,靠的就是全庄人的齐心协力。但耍社火不仅仅是闹着玩,耍就要耍出水平,耍出质量,耍出庄里人的精神风貌。“社火头”给每个人压担子、交任务,让所有演出人员有了责任意识、大局观念,耍社火的人把家里的活儿都暂且搁置,腾出几天工夫集中排练节目。
  而第一次演出在除夕之夜就已经开始了。戏场左侧,站着一群男人,敲锣打鼓,个个精神饱满、激情澎湃。戏场周围站满男女老少,十来个中年男人围成一个小圆圈站在人群最里面,他们是演唱团,歌词记得滚瓜烂熟,但他们不知道唱的歌属于什么类型,他们的先人怎么唱他们就怎么唱,他们还要把这样的歌传给下一代。他们扮演的角色既不像秦腔里面的文场面,也不像文艺晚会里面的歌手,他们是在幕后歌唱,他们一个晚上在为所有台前表演者歌唱。
  第一个节目是“赶船”,只见两条装扮得鲜艳夺目的船从场子两边匆匆忙忙赶来,每条船由三个人表演,引船的是新郎,坐船的是新媳妇,跟在最后面的是赶船婆。新郎手握船桨,划着船在碧波荡漾,船速时快时慢。最难表演的是坐在船舱里的新媳妇,她要按照引船人的授意把船在水中行走的样子表演得形象逼真。船舱后面的赶船婆像戏曲里面的丑角,她的主要任务是用各种演技把观众逗笑。两条船一会儿相向而行,一会儿背向行驶,冷不丁撞在一起,船在水面上不停地旋转,把坐在船里的新媳妇摇晃得摸不着东西南北。最急的是引船的新郎,他急急忙忙掀开船舱的窗帘,关心询问新媳妇有没有受伤。最凶的是赶船婆,此时做着穷凶极恶的模样,手指前面的新郎不停地叫骂。这一会儿锣鼓声停了下来,到了歌唱的时间。只听见男人们高亢悠扬的歌声婉转迂回,飘荡在戏场的上空,进入千家万户。这歌词,观众们听得真真切切,那便是:
  正月里来是新春呀,正月十五玩红灯,喜呀喜盈盈;
  二月家来龙抬头,庄农汉人要务农,收拾翻了粪;
  三月家来三清明,咱姐妹二人来上坟,抢时间放风筝;
  ……
  有心跟随风筝去,家里来了一学生,假装脚梁疼;
  线几时得见风筝面,只等明年三月三,风筝落平川;
  ……
  我五六岁的时候,便加入“耍船”的队伍,主要角色是“跑马仔”。跑马是赶船的下一场,由二十个“马仔”分两组从两端同时跑起,时而穿插奔跑,时而首尾呼应,不停地变换跑的方向,看得观众眼花缭乱。“马仔”一只手扶住胯下的“马”,一只手在空中高举马鞭,马脖子上挂满小小的铜铃。“马仔”骑着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马蹄声“哒哒”,马铃声“嚓嚓”,皮鞭声“啪啪”,他们边挥鞭驰骋边放声歌唱:
  石榴开花叶子青
  这几年栽花花不成
  杨柳叶儿青呀
  这几年栽花花不成呀
  明年栽花花成了
  我给妹妹织手巾
  杨柳叶儿青呀
  ……
  过年邻庄的亲戚来拜年,同时也代表全村人来请社火队去他们村演出。
  社火队出庄演出是一场更盛大的晚会,两个庄的男女老少都要参与。附近村里的乡亲们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会有人加入进来,让耍社火的队伍更加壮观,过年就图个热闹。社火队受到东道主最高的礼遇,他们把一个庄的人集中在庄头夹道欢迎,两个庄的锣鼓合在一起震天响,树上栖息的鸟儿惊得四下乱飞,平日漆黑的夜变得灯火通明。热炕上睡熟的爷爷奶奶说什么都要去看社火,胳膊疼腿疼的毛病一下子好像也好了许多。演出还是那样的顺序,还是那些演员,赶船、跑马、说快板、舞狮子……节目依次上演,人群里不时发出的欢呼声和锣鼓声、鞭炮声混合在一起,响透整个村庄。
  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女人们端来早早备好的、家乡人待客的最好吃食——锅子,几十个锅子摆放在演出场里的桌子上,演职人员尽情享受东道主的盛情款待。
  第二天,等待社火队的是一个更远更大的庄子,一个接一个的演出把他们的演技磨炼得更加娴熟。
  正月初二的晚上,村庄里来了几位操着陕西口音的人,他们背着一台机器,说专程来录制“耍船”的表演现场。庄里人问他们为什么大过年的从外地来这儿录制?他们说,电视台过年的时候要制作一期深藏于民间的原生态歌唱文艺节目。他们还说,这样的民间艺术可以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有朋自远方来”,纯朴真挚的庄里人会把最精彩的演出奉送给客人,还请他们吃最好吃的锅子。第二年过年的时候,这些客人又来了,他们认为,欣赏和录制这样的节目最有意义。
  正月十五过了,年里的社火就要收尾了,因为春天来了,田地解冻了,麦苗儿一天比一天绿了,庄里人要开始播种新一年的希望了。
  “社火头”带着演出队伍把几场推脱不了的演出演完,再把所有的道具放回厂房里,一个年就过完了。第二天,庄里人的身影便闪现在村庄的田野里。欢乐祥和的年让他们有了更足的精气神,他们要在广阔的天地里尽情歌唱,创造出更精彩的节目,让日子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