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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杜——

果实像战锤的一种树

天水晚报      2023年08月11日     

□韩开春
  每个男孩子的心里都住着一个英雄,也都从小做过一个英雄梦,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心目中的那个英雄,有着盖世的武功,手拿称手的兵器,仗剑走天涯。20世纪90年代末,我刚接触互联网,给自己起的网名就是“一剑一箫走天涯”,可见,当时我心目中的英雄是个武侠。
  但20世纪80年代初,读初中时,我最想成为的却是武将。其时,我最喜欢听广播里的评书,公社院墙外那个架在高高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每天连播的《岳飞传》和《大隋唐》让我如痴如醉。自然,书中那些长枪大马、沙场喋血的大将就成了我的偶像。武将中最耀眼的莫过于那些使锤的,无论是《岳飞传》还是《大隋唐》,也无论是正派还是反派,最强的大多是锤将。比如《大隋唐》里的李元霸、裴元庆,《岳飞传》里的岳云、金弹子等等,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用锤高手。锤,成了那个时期我最想得到的兵器,没有之一。当然,这个锤不是我们日常所见的木匠或者铁匠手中的工具锤,而是那种头大柄短的战锤,它们都有个好听且霸气的名字,比如擂鼓瓮金锤、八棱紫金锤、西瓜亮银锤等等。有一段时间,我在上完晚自习,一个人回到公社大院父亲的宿舍后,经常双手各握一把乒乓球拍,看电灯光下自己摆出各种姿势后,投射到粉墙上的影子,幻想自己掌中的是一对擂鼓瓮金锤或者八棱紫金锤。
  当然,最终我并没得到那对梦寐以求的擂鼓瓮金锤或者八棱紫金锤,更没成为那个驰骋疆场的武将或者快意恩仇的侠客,而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会写点文章的书生。但我心中的那个英雄梦还在,那个喜欢锤的情结还在,就像金庸先生虽人已离开了我们,但他的书还在、侠义精神还在。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铁山寺山顶那片开阔地上那棵孤零零站着的树上悬挂着的满满一树的红果子时,头脑中首先冒出的就是“锤”这一 形象。虽然它的个头跟评书中那些武将手中的大锤比实在微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的模样实在是像,像八棱紫金锤。虽然它只有四棱,比八棱紫金锤整整少了四棱,但我仍然固执地觉得它就是古代的那种战锤。我幻想着眼前山顶上的这片开阔地就是古战场(事实上这里正是古战场,山坡上至今还散布着当年两军交战时用来守卫阵地的擂石堆,不远处还有北宋大将焦赞的练兵场——焦赞大营),两队拇指般大小的战士骑在蛤蟆般大小的战马身上,甲胄鲜明,两员大将正在阵前捉对厮杀,其中一位手中挥舞的正是这四棱大锤。而他们身后,双方士兵都在摇旗呐喊,为各自的战将擂鼓助威,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四野。
  既然是战锤,总得有个名字才好,像擂鼓瓮金锤、八棱紫金锤、西瓜亮银锤、黄铜窝瓜锤、镔铁轧油锤之类,叫它什么好呢?跟我一同上山的同事许昌银是个著名摄影家,他的老家就在离此地不远的一个叫作麻场的山坳里。从小就在山上到处疯跑找野果吃的他,熟悉这座山上的一草一木,当然认识这棵挂满红果的树,他说当地人都叫它丝棉木,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作白杜。好了,战锤的名字有了,就叫它“四棱白杜锤”吧。
  四棱白杜锤看着十分威风,但稍稍一捏就会露馅,显露出它不堪一击的本相来。特别是它完全成熟以后,果皮会从四棱中间自动裂开,露出里面被鲜红假种皮包裹着的种子来。这又让我想起另外一对大锤来,这对大锤硕大无朋,就出现在上面我提到的评书《大隋唐》中。它的主人是后来到了瓦岗寨的齐彪齐国远,他用这对大锤骗过秦琼和裴元庆,甚至连当时最勇猛的号称天下第一条好汉的李元霸都上过他的当被他吓跑过。直到他的这对大锤和对手的兵器相碰,谎言才被拆穿,原来,它是纸糊的。
  齐国远在它纸糊的大锤里装过石灰粉、辣椒粉,甚至装过人粪尿,让 和他对阵的敌方将领吃过不少苦头,但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很让正派英雄所不齿,不值一提。四棱白杜锤虽然在坚实的程度上和齐国远的大锤有一比,但内在却不像他那把纸锤一样空虚,锤壳里包含的是真实的内容,包裹着鲜红假种皮的种子很是诱人。我问昌银,这鲜红的种子是否能吃,它那看上去有点像是癞葡萄种子外面包裹着的那层鲜红种皮着实让人直流口水。他说,应该不能吃,因为他小时候没吃过,可能是大人们跟他说过不能吃,不然没理由不吃它,应该是有毒。不过好像有鸟会吃它,他就亲眼看到过。这个我相信,比如我知道的有小毒的楝枣,就是山喜鹊和楝雀之类鸟禽的美食,人类在这方面跟这些家伙没法比,只能甘拜下风。你要知道,就连那浑身长毛的松毛虫,山喜鹊们都是照吃不误的。
  好像是要验证昌银的话,就在我们说话的空当,有几只鸟儿叽叽喳喳飞了过来,落到白杜树上自顾自地啄食起那些咧开嘴巴的红果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点都没把我们两人当回事,大概是它们眼中只有食物没有其他。这样也好,自然界万物之间就该这样和谐相处,它们不怕我们,是因为相信我们,拿我们当朋友,认为我们不会伤害它们,我们当然应该不辜负它们的信任,不去惊扰它们。
  昌银告诉我,白杜的果实不能吃,但它的叶子可以食用,不过不是这样摘下来放嘴里嚼,而是像茶叶那样泡水喝。据说对肾有好处,利尿。
  昌银的话让我对它的叶子产生了兴趣。我仔细看了看,它的叶子好像也没太大的特点,一头大一头尖,卵形,更准确地说有点像水滴,叶子边缘还有一些锯齿。如此普通的叶子,凭什么就有这么奇特的功效?这其实又是告诉我们,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以貌取物,一个平凡外表下隐藏的往往就是一颗不平凡的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阳过于强烈的缘故,我看它的叶子一片片无精打采,软塌塌地挂在枝条上。但这个时候,时序已经过了霜降,秋天只剩下最后一小段尾巴了。虽说十月小阳春,还不算太冷,但太阳早就没有了夏日的威力,怎么着也不至于晒成这样啊。难道它这丝棉木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叶子像丝绵一样柔软?
  我后来才知道,白杜的材质非常细腻,可以用作细工雕刻的材料,刻一些非常精细的图案,大概这也是它被叫作丝棉木的原因之一吧——木质像丝绵一般细腻顺滑。
  它还有个名字叫明开夜合,顾名思义,就是白天开放夜晚闭合。其实具有这种特性的植物不止白杜,草本、木本的都有,木本的比如合欢,草本的如红花酢浆草。还有一种叫作田菁的豆科草本植物似乎也有这个本事。小时候我起早上学,经常会在路边看到它顶着一头露水把它那羽状复叶合拢到一起,等太阳出来,才会伸伸懒腰舒展开身子。
  但白杜的另外一个名字却让我很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叫作桃叶卫矛。桃叶好理解,它的叶子跟桃叶差不多,但卫矛是什么东西?卫士的长矛吗?明明种子长得像锤,为什么名字要叫矛呢?更让人郁闷的是,它所在的科和属都叫卫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