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画
天水晚报
作者:董水荣
新闻 时间:2020年12月14日 来源:天水晚报

□ 董水荣
夜沉下来,时空茫茫,并开始张罗一种画境。
夜里无束,一种意象在下班归途中开始酝酿。有时是一帧故乡的风景照片,有时是朋友微信的一件剪影,都可以勾勒出一种心情。特别是老家的丘陵、山地,一棵树就是一种思念。夜里的思念,会让孤独常席卷而来,如果此时没有方向,那孤独便是一种无聊,内心空荡荡的失落。因为思念,孤独就是一种深情,楚楚可怜,并听灵魂低语。
我们常会把内心最想做的事放到夜里,那样可以不受白天事务的干扰,重返内心。画画是我在文字之外,最想表达的艺术,它可以抵达文字到不了的地方。画画是可以将诗意呈现,可以将意境呈现,并且将诗意延伸的艺术。把画交给夜里,是内心的一种自觉。黑夜,给了让我们点亮自己的机会,那就画自己,画自己遇见的传统,画自己遇见的美。
在画里流逝,流过二十四个节气,落在画里动了声色。毛笔在白宣上划过,水墨流动,心绪集中。一片风景,转一个层次,笔墨探着心路,画在夜里走过了四季。大概在夜里十点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出书院,有时冷冷细雨,有时明月当空,斗转星移,时光更替都留在了画里。
孤独是一种心境,并不是一种环境。夜里的得意书院,一边是茶室,洋溢不同的茶香,三五位相对固定的茶友,里面隔出了一间装裱室,师傅常在夜里加班。另一边是教室,我把大大的讲台当画台,后面时有二三位书道朋友用功临习,互不干扰,各自孤独。一张四尺对开的纸,我一般要画三个晚上,不时有资深美女学生,倒茶、弄墨、洗碟、调色、盛水、换笔,一个凝固的动作,并知下一个环节。她们自己画不了多长时间,会被我的安静与专注吸引过来。我常常一画两个小时,有时一站到底,有时挂起,审看着还不成形的风雨,追赶着笔下的景象,不停地勾皴点染,画面不断丰富,层次渐转清晰。
在夜里,让笔墨重返内心,让笔墨重返现实,这种想法愈来愈强烈。笔墨当随时代,笔墨里要有伸向现实生活的能力,才会有活力,才能生动。每一位画家的现实都不一样,情怀也不一样。我在山村里长大,面对自然,让我学会了孤独与宁静。画画让我重返乡土,再次理解、感受自然的过程。同时,在画里享受着孤独与安静。土坡、绿树、老屋、溪水、池塘,从画境走回了乡间的童年,走回了那种纯真。我喜欢画炊烟,可以看到袅袅炊烟在微风中升起,村民晚归的温馨。只要一动笔,心就踏实下来,将每一种画境的关系关联起来,笔也就停不下来,层次、虚实、远近,物象、色彩、意境都在笔下一一生发。时光会被忘记,却又在轻松的笔调中将情思娓娓道出,细细叙来,景色逐渐呈现,意境逐渐清晰,就有了一种惬意。时光、心绪都在画里。
我喜欢用“写”的感觉来画山水,写来的轻松自然,这种状态更贴近我生命的状态。但是,从来不用“写”的借口来放纵自己。很多写意画其实都被放纵的笔墨破坏了,心绪潦草,画风浮躁。内心没有真意,写不出意境,心境必联通着意境的。夜里,恰得天机,安宁详和。我的画不被某种程式笔墨拘束,而是根据意境变化的笔墨方式。每一件作品都要有其独立的精神,作品中会透射出个人总体的一种品格,那是性情自然的流露。画画,也是一种通过笔墨的自我修行,丰富内心世界,丰富对自然、对艺术、对人生的理解。
在夜里,沉入画境。乡村的风和变幻的蓝天,显得特别清鲜、干静、安谧、朴实。每一种风景都有一种美,将心置其境,酿造不同意境。让人感动的不是笔墨本身,而是深情的意境。不同的风景之外,不断寻找新意的表达,激发心灵的敏感。每一件作品的起始方式、展开方式都会有悬念,不断地调整和生发,就是不想让艺术变得重复,让感觉变得麻木。其实一张画的展开到落地会经过多次的调整和完善,这也是生命的完善。
我喜欢繁茂的画面。枝繁叶茂,根深土厚,树木土生土长,不同树种之间的交叉,编织出不同层次的树林空间,三五一丛,本身就是一幅很富有生机的画。我喜欢画树,不是把树抽取成风景的符号,我更想把树还原出它的生机。生命的意象在交织的枝枝叉叉中不断拓展。树影婆娑中可感知到风来过,雾气的流动,云来云去的踪迹,这些都必须在树丛中生发。一棵老树,可以站成一种孤独,那棵老树一半枯枝一半叶,尽管孤独,突现的高度,将画面变得辽阔。小时候爬过很多树,如同猴子,我不仅知其树形,也知其气息。文人笔下的树,更多的是一种笔墨的修养,文化人格的比赋。回到大地中的树,回到与自己生命有过濡染的树。南方气候,树木一定繁茂。山丘田野,屋前屋后,杂木成林,层次分明。
在夜里,重塑不同时光里的树,今年的夜里,笔下生长着不同姿态的树。由树着花,一枝妙笔生花,或是蜡梅,或是白玉兰,在夜里静静绽放。每一件作品都是一种深情的表达,每一件作品都是一个精灵。这些作品终究是会被不同人群收留,或是珍爱,或是遗忘,我能记载的只是这些作品诞生在不同的夜里。
写意就是画出笔墨里的灵魂!
乡土情怀,画出灵魂里的风景!
屈周凡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