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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有块大石头

天水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5月15日    来源:天水日报
  □ 牛勃

  我家农村乡间小院门口是一棵碗口粗的杏树,树下靠墙处有一块长方形的花岗岩石头,石头说大也不大,就小学生课桌一般。老院换新院,门前的石头砌了院墙,不久,我也赶时髦搬到了城里,上不接天下不着地地住着,开始不习惯,温水煮青蛙,慢慢就习惯了,倒是对乡居有点不适,按当年的说法,开始“变修”了。可就算在城里,对翻新前的老院和门前的情景依然记得清晰,特别是那块大石头。一想起石头,情不自禁就想起母亲。
  大学最后一学期开学不久,父亲就逝世了。接到消息,在火车站眼不眨地等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赶到家里时,父亲已经入殓了。母亲说父亲逝世的情景时好像对不住我似的,“我也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快。感冒才几天,药一直没停。”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但我知道以父亲患病多年虚弱到极点的身体,走是随时可能的事。
  父亲走了,母亲一下苍老了许多。毕业时,给学校反复陈情,分派时得以回到县上。到县上就不行了,一同回县的11个人,9个留在了县城,就两个分到了离城20多公里的山区学校。现在看,20多公里并不远,可在当时,骑自行车,紧赶慢赶得两个小时,坡陡弯急,回家时还好点,去学校时,不出几身大汗是到不了的。
  那时周六还上半天课,午饭后回家,不吃午饭也可以,可两小时的路程实在挨不住。饭罢,急匆匆赶回家时,每次,不管天是晴,还是刮风下雨,母亲总在门口大石头上坐着,一看见我,便满眼慈爱。母亲生于1920年,尽管侥幸躲过了缠足的痛苦,可那脚百般限制,还是比常人的小了许多。可就靠这两只小脚,母亲拉扯大了我们姐弟八个,其艰难苦恨不堪回首。我告诉母亲不要给我留午饭,可母亲每次都做好热在锅里,一进门就端上来,一定要看着吃些才放心。开始我还耐心地劝,甚至说学校的午饭多好多好,母亲就是不听。后来我有点抱怨和生气,可母亲就像一个不会听话的孩子,不管怎么千叮咛万嘱咐,饭照样端到桌上,不管你多生气,不吃几口肯定不行。看着母亲讨好的样子,再生气也得吃几口。
  母亲脚小,个头不高,60岁头发就花白了。父亲逝世后,似乎一夜间,母亲的头发就全白了。每次回家,看到被寒风吹乱的母亲的头发,心里格外不忍。我知道,母亲从星期天下午返校时送我那一刻起就期待着星期六回家。星期六中午早早做好饭热在锅里,母亲就一个人坐在门外大石头上静静地等我,那一天哪怕亲邻家有事都不去。有时,因事耽搁几个小时,不管什么时候,母亲都会在门口等着。我没少劝母亲,可母亲口上答应得好好的,行动上依然如故。没办法,星期六一放学,不管啥要紧事全放下来,不为别的,就为让母亲少等我一会儿。
  春天,杏花开了,我坐在母亲坐的大石头上,抬头欣赏如雪如霞的杏花,不一会儿,就觉着屁股下冰凉得难受。那一刻,我突然泪如泉涌,已是春天了,这石头依然如此冰凉。但我的母亲,却一年四季,即便三九寒天也要长时间坐在这儿,连续多年,直到老院拆旧换新,直到我从山区调到县城,母亲一直就这样坐着,等着。母亲不冷吗?母亲能不冷吗?
  春天来了,杏花一如既往地开着。母亲却去了,再也不会来了。回首北望,云淡天高,石头上的母亲,像一尊大理石雕像,慈祥的目光,照耀着儿子前行的方向。